刘旦初:点燃文科生的化学热情
“牛”的理由
他开的“化学与人类”选修课,有学生连选四年都没选上,最后只得选择旁听;听完他的课,文科生会感到自己的科普知识呈几何级增长。
“化学与人类”,这门连续十几年入选复旦大学最抢手公选课的课程,消失在了新学期的课表上。因为这门课的主讲教师、71岁的刘旦初正式退休了。
刘旦初以“会上课”而“笑傲”复旦。在这所名师云集的高等学府,专业课上得出彩的老师实在太多,稀缺的恰是能把专业知识“贩卖”给缺乏学科背景知识的学生。而老师们公认,给文科生上理科通识课,最难!可过去16年来,刘旦初恰是在这个领域摸索出了门道,让文科生里的很多“化学盲”,对化学学科产生了兴趣。
讲台上的刘旦初,让一批批学生领略到名师风范:一个从内心里关怀学生的老师,很讲究细节。他上课,会随身带湿毛巾,用它抹了黑板擦后,再擦黑板上的板书,免得坐在下面的学生“吃灰”。
走下讲台的刘旦初,收获了作为教师的最高礼遇。“过去,我在化学系上课再好,教的就是20多个学生,认识我的都是本专业的学生。”而今走在校园里,很多让他感到陌生的年轻面孔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,他仍然是复旦校园里的名人。
解决问题不能跟着感觉走
这是刘旦初在复旦的最后一课,时间是2010年12月21日。如今,它定格在复旦的BBS和校报上,成为复旦园里一段佳话。
“高官不如高寿,高寿不如高兴”、“以乐为本,自得其乐;以善为本,助人为乐”……最后一节“化人”课上,刘旦初将自己对于人生的体悟凝练成这些“夕阳絮语”,糅杂在江南丝竹怀古的旋律之中送给他的最后一批“孩子们”。
“我宁愿这样上课,也不要躺在床上多活几年,即使最后我倒在讲台上。”这句话他重复了三遍。时间很快走过八点半。复旦大学10级社会学系的陈咏秋走出6212教室,手中捧着一本《化学与人类》教材,如获至宝。书本的扉页写着“学以致用”,落款是“刘旦初”。她身后的教室,依然人头攒动,学子盈庭。站在人群中心的刘旦初不时从周围高举的手中接过书本,微笑着为同学签名。陈咏秋后来在人人网上留言:“想不到就这样成了刘老师的最后一批学生。”
很多学生难以忘记他们第一次走进“化人”课堂的情景。刘旦初像变魔术般地拿出一块白布,然后取出一个喷壶,对着白布喷了几下,上面立刻显示出“Magic(魔术)”的字样。他问学生:“这是魔术吗?”很多前来选课的文科生知道这不是魔术,却说不出个所以然。一经刘旦初提示,学生们想起了初中时代就学过的化学知识“酚酞变色原理”:涂在白布上的酚酞试剂遇碱变色。接着,刘旦初又向同学们发问:“如果我继续拿着喷壶喷,显示的字体会消失吗?”学生们睁大了眼睛,还没来得及回答,Magic字样消失了。为什么?同一瓶碱性试剂的PH值难道不是相同的吗?刘旦初向学生揭示了谜底。“这一次,我在变魔术,因为我其实有两个喷壶,第二次拿出的喷壶,里面装的试剂和第一瓶完全不同,是酸性试剂,酸碱中和了。”刘旦初在第一节课上,就给前来上课的文科生们打下一个鲜明的印记:在自然科学领域,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从寻找原因开始的,不能跟着感觉走!
“我不在乎学生上了我这堂课,到底掌握了多少化学知识和原理,但是他们必须学会理科思维的方式,这将让他们一辈子受用。”刘旦初的课总是从提问开始的。出现在媒体上的关于环境污染、食品安全和人体健康的各种热门话题,到了刘旦初眼里,就成了“化人”课必须解决的问题,他随即就增补进了他的讲义。三鹿奶粉事件发生的第二天,三聚氰胺就出现在了他的课堂上,刘旦初告诉学生:三鹿“不是毒牛奶,而是问题牛奶”。
“最近人们热议的话题就是奶瓶上的双酚A,猪肉里的瘦肉精,还有日本福岛核电站爆炸引发的核泄漏……我要是上课,这些都会讲到。”已经退休的刘旦初,心里还恋着复旦的三尺讲台。
学生想找个旁听的站位都难
“每次上课必须占座,有占才有座。”复旦大学09级博物馆系张杰芳这样形容“化人”课的盛况。在复旦,有学生连续四年都没选上刘旦初的“化人”,最后只得选择旁听。更多的时候,学生们想找个旁听的站位都难,200人的教室坐满了不说,边上还站着五六十人。
刘旦初很感慨,他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了1995年。其时已经55岁的他,突然接到了一个“烫手山芋”——系里让他为文科生开一门公选课。
1994年,复旦进行完全学分制改革。按照方案,文科生必须选满4个学分的理科课程才能毕业。但部分学生临近毕业都没有修满理科学分。细究原因,主要是面向文科生的理科课程多是经过删减、简化的专业课,学生“听不懂”。
刘旦初坦率地说,“搞研究的教师,都在一个领域里深入研究,给文科生开化学通识课,不是没那个水平,而是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整理各个领域的化学专业知识。”从6月接到“命令”到9月站上讲台,整个暑假,他翻阅了国内外几十种教材,埋头写讲义。那时候,通识教育理念在国内尚不成熟,可供参考的材料非常有限,只有一本名为《化学·人类·社会》的英文教材符合刘旦初对课程的预期。但是,这套教材将理论与应用分开的体系,让刘旦初不甚满意,他决定自己编写一本具有针对性的教材。
9月开学,第一次出现在复旦课表上的“化人”课,吸纳的选课人数为30人左右。刘旦初抱着两个月拼命写的15万字讲义为底本,走进了课堂。讲课才到第二周,听课人数就超过60人。学期末,刘旦初完成了洋洋30万字的“化人”讲义,分发到每个学生手上。待第二个学期,这门课的选修人数一下子扩容到180人。此后,“化人”一年比一年抢手,有一个学期,选刘旦初这门课的学生人数一度上升到400人,他不得不分三个班级教学。
学生的口碑给了刘旦初无与伦比的幸福感,他对于教学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。为了集中心思上课,刘旦初甚至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:放弃科研,停止带研究生。“那时候我还是副教授,可我决定不要教授头衔了,开这门课很开心,我就跟学生讲这门课。”
“化人”陪伴刘旦初走过了在复旦最后16年的教学生涯,当然,他不仅评上了教授,还获得复旦大学精品课程,全国优秀教材二等奖,上海市优秀课程二等奖,“教学名师”等多项荣誉,复旦每年选修该课的人数超过2200人。此外,上海财经大学、上海外贸学院、上海外国语大学等院校年年特聘刘旦初开设“化人”课。在上海外贸学院上课的最后一个学期,有两个学生提出:“老师,我能不能抱你一下?”这让刘旦初非常意外。
“作为一个教师,到了这个份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的。”刘旦初的嘴角,洋溢着微笑。